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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则新闻背后的故事

 

 特殊 “父子”:艰难的身份寻回路

今日早报记者  高逸平

      冬天里的一条薄被温暖了两个人,一个是杭州拾荒10年,没有身份的70岁老人,一个是来杭打工的30岁小伙。

      他们都漂泊在这个无亲无友的城市,他们都需要一个安心放心的家。

      冬天里,这个5年“父子”情深的故事,温暖了很多人。

      也许,你会质疑,“这个故事从何而来,它真实可信吗?”其实,这也是我最初的困惑。

      也许,你无法理解小冯与老曹之间的相依为命。但当你与他们相处渐久,你也能渐渐明白。

      也许,你无法想象老曹对于身份的向往,因为你从未失去过。虽然对老曹的感谢,我一直都宽慰他说,“这是你该有的身份”,但其实我深知,这个失而复得的机会有多艰难,即便有媒体的帮忙。

      老曹要的不多,只是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份。为此,他与老曹村签下一纸协议,放弃村里的经济待遇。我和央视的记者站在一边,却无法为他争取,其实媒体真的很无力。

      重要的是判断

      总有人问我,线索哪里来。其实,我想说,线索来源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判断。

      周日值班,部主任转给我一条来自12345的求助热线,大意为,一位年轻小伙照顾一位素不相识的老人5年,老人是10年前出狱没有身份的人,小伙想替他咨询如何办户口。

      当时,也有其他媒体看到这条信息。

      读着热线,4个疑问蹦出:为何照顾一位素不相识的老人?为何知道老人的经历,仍不离不弃?为何10年过去,老人一直无身份?这期间,他们是怎么生活的?如果这条信息真实,那么两人之间定有很多故事。

      于是,我联系了这位小冯,带着几分怀疑。电话里,小冯的叙述有些凌乱,但很耐心。提到5年前的过往,他有点激动。为了判断它的真实性,我不断询问细节,比如让他尽可能细地还原相遇的场景,让他描述5年的生活点滴。我还不断挑战他,看他的反应,如为何用心照顾老人,却不照顾家人?你照顾得起吗?怀疑过老人跟你一起生活的动机吗?最后,我提出想见见他与老人,小冯满口答应。

      那天,他们住在汽车南站的一个小旅馆里。他怕被老板发现老人无身份证,就约我在附近的一个公园见面。老人说着一口宁波北仑家乡话,不过用心听也能听懂。只是,有些细节,需要他手写出来,以防听错。问小冯的细节,重问了老人一遍,如两人的相遇、5年的生活,以及老人的过往、家人。除核对信息是否有出入外,还想从言语态度中观察老人与小冯间的情感。

      虽然,他们的叙述渐让我信服。但只有当事人双方的描述,缺乏第三方佐证,我还是不放心,怕内容不真实。是否有可证实的朋友,他表示“都是酒肉朋友,不聊心里事,他们没法理解。”不过,在言语中,小冯提到了“老胡子”,他曾与老曹同住清泰立交桥下。不过现在,已不再露宿,而是白天在桥边帮人看管仓库。我当即决定,第二天去找“老胡子”。原本当晚需赶出的稿子,我提出申请,表示需再核实信息,希望再缓一天发稿。

      第二日,我在清泰立交桥下,找到了“老胡子”。对于老曹此人、相救小冯、以及小冯照顾老曹等事,他都表示确实存在。另外,他还告诉我,“他们俩时常过来,跟我们聊天。”周边卖手机套的小商贩,也对这些事做了证实。

      10小时,转发6000余次    央视、冰点,加入采访

      与老曹聊天中,你会发现,其实他很可爱,也很真实。回忆过往,他带着羞涩,“丢脸”是他给自己的评价。但出狱后,想自食其力时,证明身份的证件却在返乡途中丢失。我无法想象,他那时的绝望。流浪、拾荒、捡拾剩菜,是他没有选择之下的选择,“找工作都要身份证,我没有,只能做盲流”,直到遇上小冯。可他,仍外出捡可乐瓶,因为唯有此,他才感到自食其力,可解心里的不安。

      他们俩人,读书不多,却用最朴素的方式完美诠释了知恩图报,诠释了生命的顽强与坚韧。

      5年“父子”情深的故事见报当日,“@李文的围脖”上即转。此后,该条微博被疯狂转发与评论。10个小时内,这则报道在新浪微博被转6580次,评论达1316条,不少名人也参与了转发,如杨锦麟、徐小年及十年砍柴等。在接下来的两天里,除了本地媒体外,新浪新闻中心、中青报冰点周刊、央视、新华社和中国周刊等同行,也都联系我,希望找到小冯,报道此事。

      签下一纸协议,才许落户原籍

      与此同时,我也开始跟浙江省司法厅联系,希望他们帮助老曹找回身份。省司法厅的态度,十分积极,当即答应帮忙协调,联系宁波市司法局。但从话语间,我也开始意识到,如若老曹一人去办,身份恐怕永远都无法找回。在我联系十里丰监狱无果后,省厅一个处长直言,“你自己联系监狱,他们不会理你的,还是组织出面吧。”在省厅的斡旋下,宁波市北仑区司法局帮教科的工作人员,帮忙简化流程,省去我们衢州宁波两地跑的麻烦。

      2天后,我带着老曹与小冯,去北仑落实户口。同行的,还有央视和浙江卫视的记者。开始,一切进展顺利,但没想到,最后却卡在了老曹村。这是老曹的原籍所在地,也是这次将要落户的地方。按照流程,老曹村开具一张户口联系单,我们即可返回当地柴桥街道派出所,拿回户口本。但这张单子,村书记却迟迟不愿开。虽然,我们已把释放司法通知书、派出所开具的联系单以及其他各种相关落户材料,放在他面前。他没有抬头,只是轻描淡写了句,“需要开村委会,大家同意,才能落户。”而村委会,“一两个月开一次吧,你们今天来晚了,我们刚开过。”村长在一旁“遗憾”地说。

      其实,不情愿的背后,却是经济利益分割的不舍。在村书记与村长用当地话的交谈中,我们隐约听到了“房屋拆迁”、“分红”等字眼。无奈之下,我们请街道派出所民警过来,帮忙协调,但最终仍是无果。村书记抛出这样一句话,“街道领导同意,我们就同意。”我们当即表示,请村书记带路,一起前往柴桥街道办事处。

      在街道宣传部部长的办公室里,村书记把话说开了,表示如果老曹愿意放弃享受村里的一切经济待遇,就可“不开村委会”,开出“户口联系单”。面对这样的“交易”,老曹说,“我也没有为村里做过什么贡献,我什么都不要,只要一个身份就好。”于是,在这个办公室里,老曹以书面的方式,写下了承诺,按了手印。看着老曹立下字据,我们几家媒体却无力改变。我们真的别无选择,这是老曹找回身份的唯一办法。

      忽然间,心里陈杂着各种滋味,很难受。我不停地疑问,“本该属于老曹的,为什么不能享受?”、“为什么一切的原则,都被潜规则打破?”、“为什么一个身份的找回,这么难?”、“如果当年老曹未丢失证件,返家了,是否还会遇到这样的尴尬?”

      看出我的难受,老曹和小冯在一边宽慰我说,“小高,别不高兴了。”反是他们,更为洒脱。也许,他们已习惯了忍受与被拒绝。

 

 

来源: 浙江省记协-浙江新闻界 作者: 编辑: 刘卓文